專欄作家 臨終情人

臨終情人

2011年 03月13日

交往過的情人裡，誰是你臨終會想起的人？
我一位長輩幾年前患癌症，發現時已是三期。「這次大概會死吧。」一向很鐵齒的他，感到死亡就在不遠處等著。這位長輩童年是過動兒，青春期以後是情場浪子，交過數不清的女友。其中只有一位，這時鮮明地從記憶中浮現。當年她因他不婚而離開，兩人多年沒有聯絡。
親友中有知情者，想助他完成心願，遂展開尋人任務，結果真的找到了。

風韻猶存仍然溫婉

她一直未婚，住在國外，事業很成功。電話裡聽說他病了，她便飛回台灣來看他。她雖也已過中年，但外表比實際年齡年輕至少20歲，穿著上好質感的羊毛衫，言笑之間，仍有當年溫婉的模樣。牛排上桌時，她把盤子拉過去，切成容易入口的小塊，再放回他面前。
「我一輩子就是希望有個女人這樣待我。」情場浪子長輩說。「太遲了。」女子微笑。
不是有所謂「荒島唱片」嗎？如果你像魯賓遜一樣被困在無人的荒島，只能帶一張唱片，你會選哪張？荒島唱片的邏輯，跟臨終情人剛好相反。臨終情人是以「沒有明天」的心情思考；荒島唱片則是以「共度未來」的角度選擇，選一張唱片最聽不膩的，看是否能安慰那種天長地久的孤獨。
長輩後來大病不死。以為沒有明天，忽然又有了，但他和臨終情人卻沒再見第二次面。「為什麼不聯絡？」面對好奇者問，他只是搖搖頭。
情場浪子長輩一生在感情都是多選題。病中深深懷念溫柔的臨終情人。但若眼前是在無人島上漫長的歲月，說不定會想起別的荒島情人？正因如此，所以一輩子是情場浪子呀。

張惠菁《啟稟娘娘》